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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又看看彦亲王,叹口气,“五叔,你风流名在外,引得佳人濡慕本不稀奇,怕就怕……”公以也觉得说下去为难,单看一看那秋白的酒便知道是个怎样有手段的了,她是闻名而来,冲着这痴情男子,她越是撩拨,彦王爷越是坚定,她便越是心生向往志在必得,若是彦王爷当真动了情,抛弃结发妻,那厮必又觉得所谓痴情皆是谎话,玩腻了扭头便走,丢下彦亲王与王妃一对受伤的。这事到头来,最无辜的便是王妃。尤其是此时彦亲王心思不明朗,还只当那秋白是红颜知己,想着发乎情止乎礼的君子之交,这事情便愈发纠结。

    郅澌看着周公以蹙眉,心里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笑一笑,好似雨过天晴,“圣人真真是不诓人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五哥哥的娘该偷偷高兴才是。”

    “好啦好啦,晌午了,你们再不出去就不合礼数了,我们这些个亲王给你撑脸面也撑够了,小丫头出去也要知道分寸。”顺亲王提点着。

    郅澌眼望着他,点点头。

    要说这周公以皇太子的身份,往日里可是十二万分的低调,不拿派头不摆排场,故而虽说三年前轰轰烈烈抗了回婚、这些年里替皇帝执笔阅书,可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头百姓,没人觉得这位太子爷是个欺辱不得的,换言之,他没甚威严可言。罚了贺璋一回跪的事现如今风风火火地传开,人们有些咂舌,说不出哪里似乎是开始隐隐地不对劲了。今日更是张扬,如若是不够格从宣德广场登船,那不管你什么品级,都要走偏门。所以说,今日这顿饭,吃得好些人心里糊涂,吃得好些人心里憋闷,顺气的倒是没几个。

    郅澌从榻上直起身,那七位先去了影壁那头的游廊等候,周公以抬手招了两个小婢子上前,把郅澌这一身月白云纹右衽云罗长裙,连同绣折枝茶花滚着银丝雀羽边的薄如蝉翼的丝质外罩给她归拢整齐了,头上青丝高挽了个飞仙髻,惦记着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公以也实在不敢过分,这一打眼端庄却也俏丽,珠翠不点本身是极为清水出芙蓉的,公以不甘心,从自个的收藏里挑了个好不仙风道骨的纤长古白玉簪斜斜穿出,发髻上几点累金丝嵌白玉云纹金钗,耳上搭一副不大不小的攒金丝东珠耳坠子才肯罢休,低头看脚上踏着一双月白地色金线绣重莲的绣鞋,他很是满意。

    “当真是个有钱的,旁的不说,这簪子的年头怕是比周国建国的时日还久出许多许多吧?再有这薄如蝉翼的丝罩衣,透明一般,动起来还是波光粼粼,怕是有市无价的稀罕玩意……”

    “澌儿,这该怎么说呢……”周公以含笑抚着额发,苦苦思量,“你穿这些很是好看,价钱这东西……我买得起你便穿就是了。再者,凭着我的品味,你若是穿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简直是丢我的脸嘛!”他诞皮赖脸地道,郅澌倒是无所谓这金钱上的事,他给她便收着就是,谁的不都一样。

    这院子里好不热闹,这处宅子本身是个官署,没甚景观可看,公以想着郅澌多数时候都会在宫里陪着他,也没怎么大收拾,只是命人移了些花花草草的来,仔细着把窗户纸青纱帐慢都仔细换了,那些不入流的桌椅板凳也是一味换了新的。那些个大人们此刻正对着院子里那粗糙不堪入目的廊檐下的两株南面进贡来的稀罕水仙啧啧称奇,那边又有人叫嚷起来什么北边稀罕的树种,另一边,又有人对着厅堂门外的一对人高的古瓷瓶子惊讶地合不上嘴,几位军侯呢,坐在堂上用着上好的哥窑茶盏,品着贡来的拔尖的冻顶乌龙,再看两眼屁股底下坐的黄花梨的太师椅、手边上酸枝小几,各个巧夺天工,心里小算盘这儿扒拉五百两,那儿加个八百两,算个半天,真金白银在自己眼么前儿就开始打转……内阁的几位大学士定定站在隔开前堂和一旁书房的多宝阁上,瞅着那几卷本该藏于东宫不示人的稀世孤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只是看看这堂间除了古玩字画名家墨宝,他们周国太子殿下千金难求的字画更是错落点缀,连堂屋前的那一双楹联,苍劲舒展的笔锋,除了周公以,又有谁能仿得出?便是这样,那头奴才唱喝,太子与几位爷陪着这位郅澌大人好不容易从后堂,这才姗姗来迟。

    那一身没了规矩的衣服说来是男儿长袍也无不可,可现下穿在这个挽着飞仙髻、插着古白玉簪的小丫头身上,偏生就像是脚踩祥云的九天仙女,衣袂飘飘。周公以眼瞅着自己造的势,心下很是满足。人来的如此之多,再坐一桌当然是不合适,两张圆桌摆在堂屋里,皇室子弟带着郅澌坐了一桌,内阁的大臣同国公府与军侯府的子侄又是一桌,院子里坐的,都是些二三品的朝臣。周公以抚了抚掌心,端起酒盅,遥遥恭贺吾皇万岁、国泰民安之后,这宴席才算开始。

    那些个小太岁说的不错,他们这些佛爷坐在一处,谁能翻得起什么浪来?贺琳端坐在那桌首位,神色倒也泰然,同身边的几位大学士有来有往地聊着些,倒是贺璋小娘那头的一个外甥,此刻不长眼先自个当了那个出头鸟。

    “太子殿下这般体恤下臣,当真是让吾等感怀。却不知那天国舅爷在承荣堂怎得开罪了各位爷,罚了五个时辰的跪,现在还病倒家中起不来床呢。”那厮油头粉面,颇生了一副好皮囊,而他左手,正坐着那日望仙阁里引得郅澌直道有趣的贺恭荃。

    周公以看着奴才布的菜,夹出了一筷子蟹粉藕夹放进郅澌盘子里,端端道:“贺琳,刚刚叫唤的那是个什么东西?”周公以虽不常现身朝堂,但六部公卿他怎会不识得?这话丢给贺琳,便是想看看贺府可还敬畏天威,又是是怎么约束子侄的。

    贺琳一时有些怔楞,他知道太子现在早已是看着他们贺国公府不满的紧,但心下又不禁打鼓——应当只是个罚跪的主,如何能将他们这上门祝贺的人怎样,否则不是失了气度?两相为难,贺琳起身拱手道:“殿下恕罪,外甥年轻,心里惦念着他舅舅,嘴上一时没个轻重冒犯了殿下......”

    周公以淡淡地笑一笑,放下了手里的象牙著,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发,道:“本宫看着,没个轻重的可不是那一张毛没脱全的嘴,是你们贺府两位大人的心罢?”

    贺琳心下一寒,却仍是想着,周公以毕竟年方十七不及弱冠,他能拿自己这个同样身为国舅的如何?嘴上难听几句也是无妨的,那日自家哥哥被罚跪的事已是大辱门楣,此刻如是再不争辩几句,那他们这五世国公府颜面何存?“贺府满门忠心可鉴,殿下如是这般疑心,可要伤了忠臣之心了。”

    “是啊,贺府满门......忠心可鉴,那本宫倒要问问贺琳舅舅,朝野当中,与贺府有亲缘的朝臣几何,位列如何,可能说出?”

    “这......”从四品的都说不全,五品以下的怕是打个照面他也认不出,这叫贺琳如何说得出来?

    “这便是你们天地可鉴的忠心?舅舅可要回去看好贺家祖坟,莫要天公一个响雷劈下来,正巧打在祖宗面门上。伤不伤你贺家根基本宫倒是无所谓,只是怕着说出去平白叫子民们笑掉了大牙。”周公以唇角轻轻扬着,眸光却是冷得吓人,只听他又开口:“贺恭荃?”

    “微臣在。”那人出席,躬身一揖,端端正正行个礼,接上了方才叔叔没答上的问题,“贺府在朝为官者数大不详,其中在京有品级者,国公二,二品尚书二,三品侍郎三,其余各部中,从三品五,四品六,从四品六,往下各级一十又九人,无品无级却身处要地如九门衙门、刑部天牢等十余所重地一共三十五人。在外为官的,各地知府巡抚暂且不表,但是九品县官便有三十三人。太子殿下如是需要,微臣这便详细拟个条陈。”贺恭荃端端正正一字一句地道,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甚好。饭后本宫题个‘国之柱石’的匾额,你替你叔叔拿回去,挂在你们国公府的门前,下头便一一写上你们贺家在朝廷做事的人的名字,一个都不许漏,进一个便给本宫添一个。”

    “那贺璋的外甥,”周公以搓了搓手指,下首那人跪在地上哆嗦应声,“他在何处任职,长官站出来。”

    工部尚书与工部侍郎一同站了出来,三人躬身行礼。周公以望着他们,又道:“三位方才可听到贺恭荃的大人的话了?”

    “回太子殿下,听到了。”

    “三位家中可有这般雄厚的根基?”

    “回太子殿下,没有。”

    “三位府中几代人里可有入宫为贵人的?”

    “回太子殿下,没有。”

    “那是谁给你们的胆子这么教导下属不敬储君的?”周公以笑着,淡淡地询问。

    “微臣无能,”工部尚书大义凛然地跪在地上,他清楚知道周公以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此刻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臣之罪,请求重罚。”说着便叩个头。

    “不慌,孙大人,”周公以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叫着刑部的尚书出来问话,那厮同样是个忠肠的,也不等问便开口道:“依本朝律例,臣属不敬陛下、太子、太后,中宫皇后者,轻者罚奉杖责,重者诛九族。”

    “那孙大人以为,本宫可否能替这位远亲求个情?”

    “臣以为,不可。殿下宅心仁厚,但不应枉顾国之法度。”

    “唔......那大人便继续说。”

    “是。王尚书统教不严,本应同罪,但本朝有律,年逾六旬且为官勤勉者,半罪,且王尚书为官清廉,累有功勋,此时肉身加罪,怕会引来物议如沸,臣以为,罚奉一年以示惩戒足矣。”

    “便听卿家的。另,子不教父之过,那厮既然来投奔他表舅,想来是没个父母的,用本宫车驾去把贺璋从府里接到广场上。贺恭荃贺大人,那便指你监刑罢,将堂上这两位一同送去广场。”公以淡淡道。

    两位?哪两位?王尚书已经免了皮肉之苦,何来另一位?贺恭荃倒是乖觉,这便让刑部的人将那工部小臣同贺琳一道押送宣德广场行刑去了。且不说那工部的小臣五十杖之下会不会在床上躺一辈子,贺璋贺琳一人领了十杖,一把老骨头都快要打散了,正恨恨地躺在床上的时候,便听闻京中外省,陛下体恤贺家忠骨,将年过四十的尽数打发回乡养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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